某个工作日的上午,细雨霏霏,暮色的阳光费劲从云层中探出脑袋,强打起精神向大地洒下几片阳光,终是抵挡不住浓浓睡意,躲进云层,呼呼睡去。调皮的雨丝像是摆脱大人束缚的熊孩子,咯咯笑着四处撒欢,夹杂着寒风,席卷大地,为喧闹的地面世界,带来一片朦胧的水雾。
“叮铃铃…叮铃铃… ”办公室的电话响起,我一边抱怨着鬼天气,一边接起了电话。
“喂,是小姜老师吗?我是小王的妈妈。”
电话中那熟悉的苍老声音勾起了我的回忆。
“小王今年国庆要结婚了,他最近可忙了……”
电话中的聊天打开了尘封的回忆,往事如烟,点滴重现,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台倒放的老唱片机,正缓缓运转着,娓娓道来,那曾经属于我和小王的帮教故事。
一、折翅
服务对象小王,毕业于某名牌大学日语系,年轻有为、意气风发,曾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。本来,他会有着光明的未来,但某次不经意的放纵却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2012年,小王因吸毒被处以社区戒毒,在追梦的韶华年月,他第一次被碰得头破血流。
从小王社区戒毒开始,我便成为了他的帮教社工。小伙子人很聪明,开朗热情,朋友众多,那时候年轻人热衷于聚会、轰趴和放纵,在这种环境下,懵懂的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冰毒。那飘飘欲仙的快感让他欲罢不能,就此在毒沼深渊中越陷越深,最终酿成苦果。
在第一次社区戒毒过程中,小王表现出了深深悔恨之情,一再向我保证不会再碰毒品。他积极配合我完成各项工作,也主动参加各类活动,看起来,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,更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。2013年,小王因复吸被处以两年强制隔离戒毒。一只正欲展翅的雄鹰,尚未翱翔,便遗憾折翼,所有熟悉小王的人都为他感到遗憾,那本有着光明前途的少年,却亲手埋上了自己前进的道路。
二、疗伤
强隔期间,我保持着和小王的书信联系。他的眼睛不好,近视度数特别深,在所中某次劳动中不慎将眼镜打碎。这下可不得了,没有了眼镜,他简直成了睁眼瞎,基本生活和工作都受到了影响。
每次劳动,当其他学员完成份额工作可以前往休息和吃饭时,小王还得费劲辨别着材料和工具,咬牙坚持着。等到他完成份额工作,往往休息时间已过,等待他的,只有食堂内的一堆残羹冷炙。小王不止一次在书信里和我哭诉,也曾经在与母亲通话时流露过轻生念头。
身为小王的社工,我非常同情他的遭遇。我立即通过街道禁毒专职干部联系上了戒毒所的管带民警,告知小王的情况;此外,我还从小王那里要到了他眼睛近视的大致度数,联系小王母亲,重新定制了一副眼镜,邮递了过去;虽然度数并不精确,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下不能正常生活工作的燃眉之急。
在多方沟通协调下,戒毒所为小王重新分配了一个比较轻松、不需要高强度用眼的工作。为了帮助小王排遣心中孤独,我还在信中和他谈心,从他父母聊到之后出所的打算,从心理减压小技巧到社会上发生的趣闻轶事,我尽我可能,帮助着这个年轻人,慢慢走出心理阴霾。
三、改变
2015年,小王因良好表现提前结束两年强隔,回归社会,开启为期三年的社区康复。
我从小王尚未出所起,便制定了详细的介入计划。从所内书信衔接起,我便和小王的父母建立了良好的关系。待小王出所后,我通过多次上门走访见面,向其一家提出可否考虑为其换个生活环境的建议。因为本辖区内娱乐设施众多,那些曾经的“毒友”也都居住在此,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小王的后续康复。两位老人经历过戒毒所的事件后,对我有了一定信任,经过慎重考虑,同意了我的意见。在征得小王同意后,将本辖区房子出租,在外区租了一间房子,一家三口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其次,关于后续生存和安置,小王家虽然并不富裕,但我在访谈见面中还是明确告知了自己的建议:我并不推荐他去申请低保。因为小王还年轻,又是大学毕业,如果现在就申请低保,日后便愈发缺乏主动求职的勇气。我鼓励他按照自己所学专业去进行针对性求职,即使遭遇困难也不该放弃,在此期间,可以酌情申请政府的失业救济金,作为缓冲和过渡。
小王本已在戒毒所内和我建立起牢固的专业关系,所以并未对我的建议有什么抗拒,但是他却对自身是否能顺利再就业没有信心。面对年轻人的彷徨,我没有泄气,而是用自己曾经的经历现身说法。我告诉小王,在产下女儿之后,自己的求职之路也曾一波三折,也曾面临用人单位的拒绝,但自己并未放弃,最终坚持了下来。
在我的鼓励之下,小王克服了内心的恐惧,勇敢踏上了求职之路。求职之路虽然处处碰壁,小王却没有放弃,最终他成功在一家日资酒店中应聘成功。
此外,我还在帮教中为小王建立规律生活作息。他体重有点超标,达到了肥胖标准,于是我为他制定了一系列阶段性的目标。从最初每天早起10分钟,到每天锻炼半小时,再到每天坚持进行夜跑,循序渐进,由易入难。在每一个阶段性目标完成后,我也会送上衷心祝福和惊喜小礼物。小王在最初的时候也曾放弃过,但我会陪着他一同早起,一同锻炼,一同打卡,就仿佛在他身边,始终为他鼓劲打气。当我的微信提醒准时响起的那一刻,当他回应的语音在之后准时出现的那一刻,我便知道,无论前路多么艰苦,这只年轻的雄鹰,始终还是抱有重新翱翔蓝天的梦想。
四、重生
三年时间转瞬而逝,2018年,小王用优异的表现折服了所有人,顺利完成社区康复。在做完戒断笔录,从派出所走出大门的那一刻,我知道,这位曾经折过双翼的年轻人,从此将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。小王的母亲紧紧握住我的双手,红着眼不断向我道着谢,感谢我这些年来对她儿子的不离不弃,感谢我在她儿子最低谷时提供的温暖帮助和鼓励。
在后续的日子里,我始终保持着和小王的联系。疫情期间,他们一家卖掉了在上海的房子,回到了老家生活。小王在当地重新找了一份日语口译的工作,也幸运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,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他,意气风发,那小小的微信朋友圈,仿佛都已承载不住他那溢于言表的喜悦。对了,在三年社区康复期间养成的锻炼好习惯也保持到了现在,小王已成功蜕变成了一名拥有健硕的肌肉的型男。
挂断了小王母亲的电话,我终于从回忆中回到现实。窗外绵绵细雨已成强弩之末,太阳懒洋洋伸了个懒腰,从云层中探出身子,向着大地绽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脸。我拿起手机,找到小王的微信,稍作考虑,便手指轻点发送了一条消息。
“结婚时别忘了姐姐的喜糖啊!”
手机很快就有了回复:“那是一定的,放心吧阿姐。”
窗外,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。透过天边的彩虹,我仿佛望见云层之上,那依稀可见的雄健身影,那即便曾经折断过双翼,但依旧展翅翱翔于苍蓝之上的不屈之魂。
黄浦工作站豫园社工点 姜怡然供稿
缪晓明整理撰写